皇宮,是天底下最榮耀輝煌的地方,也是天底下最骯髒無恥的的地方。

如今一統天下的西楚帝國沿用了前朝的咸陽宮,不過稍加修飾,並未大改,故而還是前秦沉穩厚重的風格,在一片暗色調的建築中,卻有一片青翠的綠色格格不入。

而匪夷所思的是,這片存在的近乎詭異的青翠,卻是處在後宮之所在。

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建築規模,應該都是當之無愧的國母居所,中宮所在,可是這裡卻安靜的,像一片死域,仿佛冷宮一般,毫無人煙。就連宮中來來往往的宮人侍衛,看向這片曾經輝煌的宮殿的時候,眼神都是複雜的難以形容。

可是今天,這片沉鬱的方寸之地,卻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在皇宮之內,也有人敢於縱馬狂奔?

有的。

能這樣做,敢做的,卻是只有那個天下無敵無法無天的,楚帝國開國帝王,楚帝項羽了。

比常人高過半身的特異身材,剛毅凌厲的五官,跨坐在同樣體型是一般馬匹一倍半的神駒身上,威風凜凜,完美的仿佛天神的化身。

可是這個高大威武的,健壯雄奇的,功勳卓著的帝王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和慌急交織在一起的矛盾神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應該怎麼做,只能無助得,任由胯下神駒,把他帶到那個命定的地方。

四蹄踏雪的神駒輕車熟路得穿過林間複雜的道路,停在宮殿的大門前。

項羽茫然無措得下馬,覺得眼前應該是熟悉的地方,可是為什麼這麼陌生?

「未央宮。」油漆剝落的牌匾上隱約可見婉約的字跡。

是誰?是誰敢這麼大的口氣?上朝議事的大殿名為無極殿,他怎麼敢在這裡,掛上未央宮的牌匾?明明眼前就是熟悉的事物,可是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頭痛欲裂。

可是身邊通靈的神駒卻容不得他繼續遲疑,慌急得推了推他,眼見推不動,乾脆就自己跑上台階,人立而起,掀起蹄子,一下,一下得砸在門上。

項羽行事向來隨心,既然想不通,那就進去看看,這是一個什麼所在!

「來人!開門!」震天響的敲門聲傳了進去,卻詭異得,沒有透出身邊這片不大的林子。

「吱呀——」好久沒有上桐油的大門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仿佛很久都沒有開過了。

未央宮的規模不是一般的偏殿小宮殿,就連這麼一扇內宮的門,也需要四個壯年男子才能打開。可是現在,開門的卻只有一個人而已。

這是看起來十三四歲的男孩,可是看他和項羽幾乎如出一轍的剛毅五官上,卻是一片稚齡幼童才有的稚氣,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少年,但看他面容,也不過八九歲吧。

男孩眼神冰冷得掃了項羽一眼,轉過頭卻對神駒有了一點沉重的笑意:「烏騅,你來了。」

一向高傲得不近人情的烏騅,卻低下頭,讓男孩撫摸他鬃毛下的鱗片,大頭在他懷裡慌急得扭了扭,似乎很是着急。

烏騅雖然是通靈,但是不會說話,一般人也看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男孩和他的溝通,卻似乎全無障礙。

「娘說,到了時候你就會來的,現在是到時候了嗎?」男孩臉上的僅有的一點笑意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片哀傷和沉痛,「放心,你沒有來晚,只是你怎麼把他也帶過來了?」

烏騅的大眼睛帶着疑惑,靈獸的世界單純又純粹,他似乎不懂男孩話中的複雜,轉而在項羽身上拱了拱。

項羽就呆立在原地,茫然得看着男孩和烏騅之間熟悉的互動,眼裡是一片掙扎,仿佛有什麼被遮掩已久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良久,他才嘶啞得發出一個破碎的單音節:「你……」

「怎麼,你連我都不記得了?」男孩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但是一雙眼睛裡似乎閃爍着嘲諷。項羽看着,簡直就彷如自己的翻版!

男孩卻拍拍烏騅的頭示意他跟着進來,轉身就走,半點沒有給項羽解答的意思:「雖然我不歡迎你,但是我不知道娘是不是要見你一面。既然烏騅帶你來,就進來。」

「阿雲!你是阿雲!」項羽的腦海中,終於清晰地勾畫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人兒,血緣的力量讓他本能得叫出了男孩的名字。

男孩——項雲,項羽的長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兒子,聽到他的話卻連回頭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只是發出了兩個單音節:「呵呵……」

未央宮很大,卻很冷清,一路走來,似乎連個人影都沒有。項羽的腦海中,在劇烈得衝突,拼命得想穿破這片迷霧,此時卻本能得喝出一句:「宮人都哪裡去了?」

這句話項雲連項羽叫出他的名字都沒有回頭的他回頭匪夷所思得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說的是什麼可笑之極的話:「宮人?」

忽的,眼前紫光一閃,一個小女孩撲到項雲懷裡,軟軟的嗓音慌急中帶着哭腔:「哥,你快去看啊……娘她……」

一直滿臉冰冷卻沉着穩重仿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項雲卻像一個面具猛然碎掉一樣神色大變,抱起懷中的女孩就直奔女孩的來路奔去,幾乎是瞬間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項羽和烏騅猛然一驚,連忙跟上!

天漸漸黑下來了,一縷芳魂悠悠渺去,細細的哭聲在沒有燈火閃爍只余星月照耀的叢林裡想起……

愛過,恨過,傾心相許過,也猜疑忌憚過。

從生死相依走到如今的死生不見,我不欠你的,我也不要你欠我的。

項羽,愛恨是件太辛苦的事情,我累了,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若有來生,我願從未來到這個世界,也從未,遇見過你。